谢健健月光下的传道者

谢健健,年生于浙江温州。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诗歌月刊》《福建文学》《江南诗》《散文诗》等。曾获野草文学奖等。入选浙江省第八批“新荷计划”人才库。

盛夏食坚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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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盛夏,幻想吃一块坚冰

顺从它抛光的纹理,麻木味蕾

一个冬季被人深藏在喉间

吞咽入新霁微甜的雪水:雾凇向下

结满我腹山中满树的松枝

压弯肉芽但深爱它蠕动的频率

这场雪中有我不可久握的空白——

类似将透明弹珠掷入水中

再去寻找那未做标记的玻璃球体

解暑的意气隐藏其中。这块盛夏的

坚冰,我只消磨了一生中的小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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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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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不见螟蛉,有人见它们低飞湖面

——你因此温习从前的物候学,伸手

感受雨水之前潮湿的气息,那样热烈

而压湿了一只红嘴长尾雀的羽翼

鸟巢缺乏的遮雨建木,曾通往天际

远在云层之上:仿佛我们从来活在

太古,随着一场雨纷纷落向大地

在泥土中我们直立,摩擦出火星,

再一次以两朵枯枝,构筑出工业时代

成为节气来时,怀想来源的一粒微芥

山中多雨,我们相对无言久坐亭台

在彼此前世的目光中触摸那众神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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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庄的肺炎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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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潮湿,

她脆弱的肺部长满纤维状水草。

撑起身子接待完访客,她临摹应县

木塔,以手工挑战印刷精细的阴影。

邮递员走后,她没等到海外朋友

费慰梅女士的回信。同仁们都散了,

一车一船地南渡远行。

像爱着那个死于飞机失事的诗人那样,

她会长久保存好一片坠机的遗骸。

到了夜里,她抬头看窗外的长江,

发出一阵阵令时代心碎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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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传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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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逢月明之夜,他把学生领到户外

长衫折好后铺在地上,把几颗读书的种子

围在草地上团坐。他说敌人夜里

也会停止轰炸,因为思念故乡

那是许多年前,师生相互间亲切。

借着月光,他接着讲起柏拉图

讲那个欧洲人追寻的理想国:

那儿没有战乱,也没有什么理想。

那里的人们选出哲学的国王,

拥戴他,倾听宇宙所有的奥秘。

说着说着,他和学生们,也忘了

《文学和人生理想》。他们徜徉在月色中,

就会忘记饥饿与战争,带来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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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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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冬,大饥荒的年代

岷江,水位急速消退

将史语所众人退回李庄镇

码头。他们在急流中陪伴古人

传观着凿下的罕见古物——

秘戏图,一对汉代的男女并坐,

拥抱接吻,被男人右手握住的

总是女人的左乳。得益于两岸被分裂

的命运,秘戏图被留存至今。

下达这个命令的吴金鼎去世多年后,

坚持家国一体的陈明达唏嘘不已:

那座彭山上,雕刻秘戏图的崖墓

觉醒的革命群众,将它捣毁砸烂……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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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电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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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电,黑暗中读调查通报

语言的理性浮现在屏幕上

情绪躲在暗中。结构完整,

几笔敲定完了死者的一生

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正如我在黑暗中所见的,

那些播报的脸,她们消失在哪?

又出现在哪个重大的发布会?

我想起——下跪的只有维利·勃兰特

焚烧炉前却有无数张纳粹的脸

看吧,这个庞大的古老国度

只剩一个人扛起了道歉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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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中登望海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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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雾了,雾中隐藏着什么,

令你这样悲伤?每一缕发丝都被雾气打湿

漂浮在岛屿高处的瞰海楼阁,

圆顶因接近神而显得

那样沉重的阴影,覆盖着登山的人们

你穿过了哪些熟悉的迷雾,见到了

期盼已久的海市蜃楼?

每一棵海桐都晃动枝娅——

起风了,这又是哪一种神迹

像你最后揭开神女泛旧的面纱:

从雾中见到一张陌生的脸

随即审视自我,撞响铜铸的钟,沉浸在

一种荡漾来路的回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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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园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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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耳,听修葺在街心的烈士陵园

在下雨时回响梧桐的拍打。

隔着纹路生锈的铁锁,

有长长的台阶,像前进的音符

有时你会踩在两侧的缓坡,

感受倾斜的力带来多少共鸣:

有时候,夜晚会飞来鸽子

传来远方的战火、瘟疫和雪崩。

就像和湖水诉说心事,但其实

什么都没被讲出,你在群鸟栖枝

的动作中捕获了什么,一种

被放慢许多倍的轨迹。从而开始

练习和死者对话。如此舒缓,

好像怕打断那样古老的语调——

起风了,他们躲在叶子之间呜咽

对着这个热爱过又满是荒芜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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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鼓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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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外流动着秦人出川的轨迹。

难辨的石鼓文面对八百里秦川。

“猎碣”,但准星下已无四散的祭品。

事实上我们并未见到它开馆,

但仍然爬了很长的台阶,脚印

或许能偶然形成几个篆文: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但构字法已消匿于秦陵无解的石门,

我们徘徊在祖先的阴影中,不可得如

我们一次次试图重返故乡,

乡音与服饰都被我们的迁移所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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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鼓石下我凝视外延的部分:

几支秦亡后的血脉,南渡黄河

踉跄中上岸,回到古蜀,

或者投奔百越,做那地图无益的点缀。

我们难以审视自身的由来,如

丧家犬,在一个个古文明下凭吊

猜想几次永嘉南渡后,我们的先祖

究竟来自何方。要翻遍二十四史,

走完这一次我们西行的万里路,

才会明白哪里的风,更容易

压下你每根桀骜不驯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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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黄河上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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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空于河流的城市。经过黄河母亲像,

每个人都感觉像被河水

分娩而出。暑日大汗,纤夫们

感染了岸上喝酒的人群,那纤绳

仿佛生根在他们肩头,再结出

一道血色深红的枝桠。古渡口,

开过崭新的汽轮,但不是亘久的风景——

相同的是那些练习打水漂的人们,

他们弯腰捡起落网的石子,

期冀石子能飞到三角洲更深处。

世事静如流水,而人群涉水而来。

大街上,不变的是悬而未决的眺望,

那些脚步急促离开的声响,像羊群

啃食完了一片草地去往下一个牧场。

你会爱上一碗牛奶鸡蛋醪糟,

汤汁在热气中烫伤你蠕动的胃。

有人大口喝酒,麻痹易伤感的神经

——这艰难抵达而扒手盛行的车站,

空荡荡的口袋像无休止的疑问符,

心爱之物裹挟在人潮中出城,会被

倒卖成第几手廉价处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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