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肘子,白水煮熟了切成块,一半埋在大豆做的酱缸里,一半埋在苞米做的酱缸里,腌制得红彤彤油汪汪的,家人回来过年了,捞出几块,薄薄地切了,用小碟盛着放在快蒸熟的米饭上,化开的油脂慢慢流满了碟,慢慢地浸透到米饭里,锅盖一掀开,就是扑面而来的浓香。异乡漂泊的人这一刻心也融化在了家的味道里。
“蒸出来的叫粘豆包,煎出来的叫火勺,不放冰箱就放在缸里。豆腐也一样。”抚顺新宾赫图阿拉村农家院的石永萍说,满族人家的女人们一般是年三十前就把能做的都做好,然后挂在房檐上,到吃饭的时候拿下来一蒸就行了。“粘豆包凉了再蒸一遍那才更好吃。”
进了正月,满族人家的女人们也就轻巧了不少,传统叫“耍正月,闹二月”,总之就是放开了玩,当然,现在没那么悠长的假期。孩子们更爱过年了,因为满族习俗就是过年的时候不许打骂孩子。
大年初一就是吃火锅,一般都叫下锅子,“比邻春酒喜相对,薄肉酸菜火一锅。”
猪肉牛肉羊、野鸡兔子肉,往滚开的老汤里一放,夹杂着酸菜一口吃下,这一年可就红红火火了。
当然原本的食材还有鹿、狍子等等野味,只不过人类一多,时代就变了。
而现在进城的年轻人多了,留守的人一少,规矩也变了。
小时候人家说你馋,一到过年就往厨房里钻,趁着大人不注意就捞块烀得香烂的肉急忙忙地往嘴里塞;小时候人家说你臭美,一到三十就迫不及待地要穿上新衣裳,里外三新的;小时候人家说你就认钱,困得脑袋直撞桌子也舍不得睡,就等着红包里那一张嘎嘎新的小票。
现在的你说自己是吃货,现在的你说自己是剁手党,现在的你忙着大年夜里抢红包。
所以现在的你不在意年夜饭吃什么,也不在意衣柜里多那么一件可能穿都不穿的衣裳,或许更不在意新的一年来时和邻里街坊说声恭喜发财,因为邻里街坊你可能根本不认识。
相比春节,年轻人甚至中年人都更热衷于过情人节、圣诞那些舶来品,因为这样的节日是自己说了算。而不像春节,虽然很多规矩都简化了,但是与祖先与家中老人血脉相连的庄重感并没有消失。
满族人的春节祭祖是很繁琐而庄重的。
除夕下午要摆供、祭祖。不常打开的祖宗龛,年三十的中午要打开。把擦得锃亮的锡供器摆上五件,主食摆上两摞馒头,一摞五个。猪头摆在正中间。
家长率全家人深情凝视祖先的画像及历代祖先的讳名,良久之后,放回原处。然后,把供品放在供桌上。
供菜更有特点:第一碗是煮熟的“猪肉方子”;第二碗是过油鲤鱼;第三碗是炸粉花;第四碗是素菜大葱;第五碗是豆腐方块。
当然,祭祖的习俗已经随着家庭从家族中逐渐分裂而更多的留存在老人的记忆里了。
一年又一年,春节就像是一壶茶只加水不换茶叶,味道当然越来越淡。抱怨是因为失去,但同样,精神的不满足也可以催发文化自觉意识。
总是脚步匆匆,肩上担子很重,一年到头积累的情绪需要一个载体安放。
虽然想着过年的繁琐就累,但仍要回家。
城市化或许只是土地的城市化,到家了才有真实的存在感。
也许农耕文明存在的空间越来越小,但流传至今的文化认同不可能轻易改变。
就说祭祖,也许古时的人认为是生命的传承,人生百年并不是虚无只是承上启下。现在的人们大概更多的是靠自己,除非有能力拼爹的。
但从刚才说的满族祭祖的祭品上,也能看到,更多的是对活着的人寄以厚望和祈求全家平安。
供方子肉象征四时吉庆;供鱼象征吉庆有余;供粉花是保佑后辈发家;供大葱要剪去葱根,扎成一把,标志着本家后辈聪明伶俐,光宗耀祖。
与其抱怨繁琐折腾,不如从细节着手,母亲在厨房忙碌时,我们可以贴春联、贴福字、挂灯笼……认真走一遍程序,享受一下“带着心回家”的过程。
或者我们可以认认真真地做顿年夜饭。也许味道不一定特好,但是食材一定要精选,就要那些带着吉祥调调的。夹一筷子就讨个口彩的感觉该是美美的吧。
鱼,自然是年年有余,最好呢,是用鲢鱼、鲶鱼、鲫鱼、鲤鱼四种鱼炖在一起。
鸡,要吃掉饥荒,这个菜呀一定要吃光。
猪蹄,必须是前蹄,要抓钱啦。
生菜也要上桌,和气生财。
五花肉也得上,福肉,五福呈祥。
白菜炖豆腐,福来财生。
有些传统需要正视它的希望蕴味,别总是想着就是个吃呗,平时冻得哆哆嗦嗦去看个流星不就为了许个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