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时候,有名男子娶了个漂亮的老婆,不幸的是,半年时间不到,她就得病去世了。男子十分难过,经常带着祭品去亡妻坟前祭拜。次年清明节,男子又带着贡品去祭拜亡妻,不料一个老尼姑赶来说她的妻子还活着,让他跟她一起去百里之外的村子里见她。男子不信,急忙刨开了亡妻的坟墓,这一看竟让他傻眼了。
男子名叫陈祥,从小就跟他父亲陈老汉一起学习木艺,到他十五岁时,手艺就学到家了,他就出师单干了。由于他手艺好,待人又十分和善,十里八乡的乡亲都喜欢请他做工,大家也都亲切地称他为陈木匠。
明朝万历十八年,三月的一天下午,陈祥在城里干完了活,领了工钱,买了些生活日用品,兴高采烈地往家里赶。路过小留村的时候,他见一个头发苍白的妇人,佝偻着身子,边在路边割草边痛哭流涕道:“老头子,你就这样撒手人寰了,剩下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陈祥心善,忍不住上前问道:“妈妈,你这是怎么了?因为何事,竟伤心至此啊?”
“小伙子,你有所不知,我家老头子今上午得病死了,我想买副棺材把他葬了;可我到城里的棺材铺子一问,最便宜的一口棺材都要八两银子,老婆子我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啊?哎,实在没有办法,我只有自己编床草席,把老头子给埋了哦!”老妇人神情黯然,边说边抹着眼泪。
陈祥见附近古木参天,绿树成荫,恻隐一心一动便道:“原来是这样啊!妈妈你不用难过,实不相瞒,我是个木匠,我会做寿材,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帮你打造一副寿材。”
“你,你是个木匠?那真是太好了!”老妇人一惊,慌忙直起身来,目光热切地望着陈祥。不过很快,她又十分紧张地问道:“你,你的工费是怎么算的?打一副棺材要多少钱啊?”
“你管我两晚住宿,再给我点儿吃的就好了,我不要你工钱——差不多后天下午的这个时候,我就能帮你打好。”陈祥一脸认真地说道。老妇人心头一喜,破涕为笑道:“你,你真不收我工钱吗?小伙子,你真是菩萨心肠,你太好了,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说罢,她伸出一手,紧紧拉着陈祥的手臂谢了又谢。陈祥被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道:“不用谢,这都是举手之劳。”
于是这天下午,陈祥没有回家,跟着这位姓孙的老太太进到小留村。孙老太家穷,几间房子都是茅草扎起来的,平时生活过得本来就不好,加上她老伴田大爷病了两个月,吃药又花了不少钱,这就导致她和女儿田芳的日子一直都过得捉襟见肘。
田芳当时已经十七岁了,虽然长得不赖,但身材瘦削,看起来就病恹恹的,本村的男人都不想娶她。而外村的男人,又因为没有媒婆走动说合,也就不知道她的存在了,所以田芳迟迟没有嫁出去。也因为这个缘故,陈祥上门来给她爹做寿材时,他才有缘见到她。而就是这一见,竟让陈祥有了心动的感觉。
陈祥父子都是木匠,是靠技术吃饭的,父子二人又勤快,自然能够找钱,家庭条件也比较好。然而陈祥到二十一岁这年都还没有成婚,这在当时已经算是晚婚了,不仅要被村人诟病,还要向官府交晚婚税。话说这陈祥长得也不赖,为何他到二十一岁,宁愿给晚婚税,都还要单着呢?原来这小子眼光极高,一般的女子他根本看不上,短短几年时间里,他拒绝了近百户人家,惹得附近的媒婆都不愿意给他介绍对象了。
陈祥本以为自己的缘分还有几年再到,却没想到,见到田芳的第一眼,他就心动了,也正是这次心动,让他坚定了免费给田老汉打寿材的想法。
不得不说,田家真的是太穷了,连一点儿干馍这些吃的东西都拿不出来,孙老太只好烧了一杯热开水招待陈祥。陈祥倒也不嫌弃。要做寿材就要木头,田家却没有一根木头,于是陈祥又自己掏钱,找村里人买了几根木头。那个时候的人们一般不吃晚饭的,陈祥看出孙老太和田芳已经饿了几顿了,便将他在城里买的一袋大米和割的一斤猪肉拿出来,让母女俩煮点儿晚饭。
孙老太看着白花花的大米,先前根本不敢接,后来听陈祥说是送给她们家的,她才欢天喜地地接过来道:“小陈,你对我们娘俩太好了,你简直就是活菩萨啊!”
“区区小事,不值一提。”陈祥笑着摆了摆手,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母女二人平时过的日子是有多寒酸。孙老太接了米和肉后,就跟田芳一起去柴房里做饭了。孙老太激动地说道:“芳儿,你看这个木匠怎么样?”
“娘,什么怎么样?”田芳不好意思地问道。孙老太知道她是明知故问,却也不道破,只笑着脸道:“我是问这个木匠的人品怎么样?”
“陈大哥见咱们家穷,不仅免费给我爹做寿材,还送咱们米和肉,他真是个难得的大好人。”田芳发自内心地说道。孙老太点头笑道,“没错,他就是个大好人。而且我观他天庭饱满,将来必定是个有福气之人,你以后若跟着他的话,就不会再受苦了。”
“娘,你说什么呢?我只想跟着你,我想给你养老送终。”田芳自然明白孙老太的意思,不过她有些腼腆,所以红着脸,不敢吐露内心真实的想法。孙老太毕竟是她亲娘,知女莫若母,只见她微微笑了笑道:“傻丫头,你难道要陪娘一辈子吗?你总是要嫁出去的!早嫁晚嫁,终究要嫁,还不如嫁给这个陈木匠,将来才有好日子过。”
“就,就怕陈大哥已经结婚了。”田芳红着脸道出了自己的担忧。原来,她也想嫁给陈祥,她看得出来,他肤白肉嫩,他的日子肯定过得还不错,以后跟着他的话,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的。
“就算他结婚了,那又怎样?哪个男人没个三妻四妾的?等今晚吃饭时,我再探探他的口风。如果他对你没什么意见,我就厚着脸皮求他把你带走。”孙老太跟田芳一阵云云后,晚饭也做好了。
当时,天色还未大黑。孙老太担心一会儿天黑了看不见,便招呼着陈祥先把饭吃了。陈祥恭敬听命,跟着孙老太和田芳一起坐到了一张朽木斑斑的矮桌子上。虽然田家人穷,但她们心灵手巧,做出来的饭菜倒也十分可口。陈祥吃得十分开心,连连感叹:“大娘,这饭菜是你做的,还是芳儿妹子做的?”
“饭菜都是她做的,我给她烧火打下手。”孙老太听得这话,不由得一乐道:“芳儿的手艺还不错吧?她做的饭菜合你的胃口吧?”
“嗯,很香,很好吃。”陈祥使劲点了点头。田芳和孙老太都是脸色一喜,尤其是孙老太,更是笑着说道:“既然你喜欢吃她做的饭菜,那我让她天天给你做饭怎么样?”
“好啊!好。”陈祥万万没有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不过很快,他又神色黯然地说道,“不过——”
“不过什么?”田芳以为陈祥不喜欢她,心头顿时紧张起来。陈祥脸色一凛道:“不过这活我最多两三天就干完了,干完了我就得回家去了。”
“你回家能不能把芳儿也带回去啊?”孙老太继续笑道。陈祥还没反映过来,瞪着大眼睛问道:“妈妈,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你个傻小子,我是想让芳儿跟着你,无论你让她做丫鬟还是小妾,我们都没什么意见。只要你能给她一口饭吃就好。哎,我们家的条件,你也看出来了,就这么寒酸。老婆子我实在是无力再养她了啊。”孙老太说出这话,如释重负,于是笑着笑着就流了几滴泪。
陈祥这才明白过来:这老婆子是要给他做媒,要把这田芳嫁给他!他当然是求之不得,于是起身就拜道:“多谢妈妈美意,我,我想娶芳儿妹妹。”
“你能娶她最好。”闻言,孙老太这才重新露出了笑容。田芳赶紧起身向陈祥道了个万福道:“多谢陈大哥美意,不过我爹爹刚刚去世,我短时间内还不能与你行夫妻之礼,还望陈大哥谅解。”
“嗯,这是自然的。芳儿妹妹,只要你愿意跟我走就好。”陈祥高兴得嘴巴都合不上了。两天后,寿材打造完毕。陈祥帮着将田老汉的尸体入了棺,又送到山上埋了之后,才拜别了孙老太,带着田芳一起回家了。当然,临走之时,陈祥还让孙老太跟他一起去他家里住的,但是孙老太怕给他添麻烦,就忍痛留在了家里,眼睁睁开着陈祥把爱女带走了。
田芳到了陈家后,才知陈祥的家境是真的好,他家里六间房子都是青瓦房,可不像他们家那个茅草屋,一下雨就四处漏雨。最重要的是,陈家人几乎每天中午都要吃肉。田芳到了陈家半个月,就吃了半个月的大鱼大肉。经过陈祥半个月的悉心照料,田芳被喂得白白胖胖的,衣服一换,再擦上点儿脂粉,那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个美人胚子。
陈祥自认为捡到宝了,于是对田芳也十分宠爱,只要他在家里,他什么活也不让田芳干。田芳出于感激,终于在三个月后嫁给了陈祥。婚后,二人的日子一度过得很甜美。然而不幸的是,半年之后,陈老汉得病死了,家里少了一份经济来源,陈祥不得不收拾起行囊和工具,出外找活干了。他这一出去,基本上就是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这小子一走,诺大的陈家,就只有田芳和陈祥他娘吴氏在家里了。
吴氏腿脚不灵便,自然不喜欢出门,于是出外洗衣,下地干活这些差事,大都落在了田芳身上。或许是因为每日太累了,又经常见不到陈祥的缘故,田芳渐渐在心中有了怨言。由于她性格孤僻,不喜欢与人交流,因此她把这些怨言都埋在了心中。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吧,半年之后,田芳郁闷成疾,最终病倒在床上,一命呜呼了。
陈祥当时还在县城里干活,他还是接到了老娘托人带的口信,才得知这个消息的。为了给爱妻奔丧,陈祥还向主顾请了几天假。回到家里,看到一动不动的田芳,陈祥是哭得死去活来。吴氏和孙老太也是抱头痛哭,尤其是孙老太,更是充满了怨言地哭道:“芳儿,都怪我,都怪我不长眼啊,我原以为让你嫁到陈家能过上好日子,没想到却过上了这短命日子,是老婆子我有眼无珠啊!”
陈祥听得出来,孙老太话里有话,怪他们没照顾好田芳,所以她才得病而死。陈祥也觉得田芳的死是他们家的过错,尤其是他有很大的责任,因此他听了这话后,一个劲儿地向孙老太陪不是。孙老太见好就收,倒也没有一直责怪他。
最终,陈祥亲手打造了一口棺材,然后请村人将田芳送到他家后山给埋了。为了祭奠爱妻,陈祥还请人在坟前立了一块碑,上书“爱妻田芳之墓”,每逢陈祥从城里干活回来,或是逢年过节,他都要带上祭品,去田芳的墓前祭拜一番。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生活下去。田芳死后,吴氏曾劝陈祥再娶一个,然而陈祥恋旧,始终不肯再娶。吴氏拿他没有办法,只得由着他来。
一年后,寒食节(就是现在的清明节)到了,这天早上,陈祥带上祭品,又准备去田芳的坟前祭拜一番。刚要出门,这时,一个风尘仆仆地老尼姑忽然上门询问道:“敢问施主,这是陈祥陈木匠的家吗?”
“正是,不知师太有何贵干?”陈祥恭恭敬敬地施了一个礼道。那老尼姑将他看了几眼,忽然面带微笑地问道:“如此说来,施主就是陈祥吧?”
“正是。”
“那真是太好了!”老尼姑一喜,立即伸出一手抓住陈祥的胳膊道:“快,叫上几个身强力壮之人,跟我去昭化走上一趟。”
“啊,大师,去那里干什么?”陈祥十分不解。
老尼姑急道:“去救你娘子啊!快,快跟我走!”
什么?我娘子?
陈祥一惊,用力挣脱老尼姑的手道:“大师,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娘子已经病逝一年了!”
老尼姑道:“我且问你,你娘子是不是叫田芳?小留庄人士?她母亲是不是姓孙?”
陈祥更是诧异:“没错!大师你说的都是对的。可我娘子真的在一年前病逝了啊!”
“不,她没有死,她还活着,只是她现在过得很不好,可能只有你才能解救她了。”
“不,不可能!是我亲手把她放进棺材里埋了的,她不可能还活着!”陈祥很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老尼姑知道多说无益,只得跺着脚道:“你若不信我,赶紧带人去刨开她的坟,她如果死了,坟里至少还有一副白骨在,你看看那白骨究竟在也不在。”
“大师,你这是骗我去刨我娘子的坟吗?对不起,我办不到!”陈祥还颇有些生气。这时,老尼姑又摇了摇头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骗你?实不相瞒,五天之前,我在昭化一个小村庄化缘时,见过你娘子,是她哭着脸求我来这里找你的。她说,她千不该万不该听信别人的谗言,做那对不起你之事。”
“她,她做了什么事情?”陈祥还是不解。老尼姑又道:“你若不信贫尼之言,先去刨开你娘子的坟,看看棺材里是否有白骨,咱们再说后话。”
“好!”陈祥为了弄清事件真相,便找了两个村人,跟他一起挖开了田芳的坟墓。棺材尚未腐烂,里面果然空空如也。陈祥顿时纳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尼姑道:“具体情况,还只有你随贫尼去了昭化,救出田施主,让她亲口告诉吧。”
“好,事不宜迟,大师,咱们现在就走。”因为念妻切切,陈祥根本不敢耽搁,急忙带上盘缠和干粮,又叫了四个身强力壮的村人,跟着老尼姑一起去了昭化。到了那个小村庄里,几人悄悄跟踪观察,果然在一户姓张的人家里找到了田芳。彼时,田芳虽然身材瘦削,穿着破旧,但容貌并未改变。陈祥在她去河边洗衣时,一眼将她认出道:“娘子,是你吗?你是芳儿吗?”
“相公,是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你一个人来的吗?你快找些衙门里的人来,不然你也走不了。”田芳急忙瞅了瞅四处。这时,已经有个浓眉大眼的凶煞汉子提了长棍子从村口走来,边走边骂道:“不要脸的女人,又想勾搭过路的野男人,看我不打死你。”
“相公,快走。”见状,田芳慌忙使劲将陈祥推了一把。陈祥却并未离开,因为他隐约从老尼姑嘴里听到些信息,于是去昭化县衙报了案,并带了一队衙役随他而来。当那提棍的中年汉子跑到陈祥面前,对他动起手脚时,早就埋伏在附近的衙役便一拥而上,齐齐将他按翻在地。田芳见到这一幕,这才扑进陈祥怀里痛哭起来。
原来,陈老汉死了后,陈祥经常出外做工,陈家许多家务活落在了田芳身上。田芳久而久之,觉得自己很委屈,心中不免生了怨恨之情。有一天,有个卖货郎上门讨水喝,田芳给他端了水,卖货郎出于感激,送了一个小礼物给她。田芳欣然接受了,后来那个卖货郎路过村子时,经常偷偷上门来找田芳讨水喝。每次喝了水之后,他都会送田芳一个小礼物,并与之攀谈。久而久之,田芳竟被那个卖货郎一张抹了油的小嘴骗得神魂颠倒。为了长久跟他厮守,她竟喝下了卖货郎送来的假死药,那种药能让人假死五天五夜。陈祥回到家时,以为田芳抑郁成疾而病死了,于是忍痛将她给埋了。哪知就在当天晚上,卖货郎偷偷挖开了田芳的坟,将她从棺材里弄了出来。
为了避免引起村人的怀疑,卖货郎又将坟重新填好,然后带着田芳离开了村子。田芳本以为从此她会跟着那个卖货郎一起过上幸福的日子,哪知那个卖货郎是个人牙子,将她玩腻了之后,直接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将她卖到了现在这个村子里。那个浓眉大眼的凶煞汉子,就是田芳现在的男人。因不堪被他折磨,田芳曾好几次想借出村洗衣服之机跑路,可每次都被那家伙追回来一顿毒打。好在半个月之前,有个老尼姑到村里化缘,田芳撞见了她,并请她给陈祥带话,陈祥才有机会再次见到她。也多亏了老尼姑不辞辛劳,一路寻来,最终找到陈祥,才解救了田芳。
田芳虽然重获了自由,却自知罪孽深重,不宜再回到陈祥身边,于是她请老尼姑收她为徒,从此跟她一起云游四方去了。而陈祥也终于从先前的一些阴霾中走了出来,重新娶了个贤惠的老婆,安安分分地过起了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