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中有一位大家闺秀,她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无论外在修持还是内在涵养,都是典型又传统的中国古代女子形象。
她在唐朝当时的家庭地位也很突出:父亲是当朝丞相殷开山;夫君是唐朝学士陈光蕊;儿子更了不得,先被皇帝御选化生大会坛主讲法,后受观音点化赴西天取经,并与唐王结拜,最后修得真身终成旃檀功德佛,此人正是后文中的取经圣僧,唐玄奘。
而我们要说的这位伟大的女性,便是殷温娇,一个生在丞相家里的大家千金。
让人叹息的是,殷温娇看似光彩夺目的家庭环境并没有给她带来美好幸福的生活,甚至可以说,这种家庭环境反而加速了她的死亡。因为越显赫的家势,就越容不得污点,而被奸人玷污的殷温娇,无疑是了这个家庭中最大的污点。
纵观《西游记》我们发现,殷温娇的死,是封建时代至高无上的男权的集中折射,更是《西游记》中佛教主流思想之下对女性的歧视。
出嫁前的殷温娇:一个敢于追求美好与幸福的典雅女性
作为大家千金,《西游记》中的殷温娇虽然没有被作者用更多的笔墨渲染,通过她为数不多的事迹和表现中我们能看到,这个女性很传统,但很典雅。
当陈光蕊骑着高头大马在街头游行时,她站在楼上,手捧着绣球,虽然很娇羞,虽然很腼腆,但她依然决定把这枚绣球扔给他,那个令人羡慕的状元郎。
相传从汉代起中国就有了“抛绣球择佳婿”的传统,作为丞相之女,殷温娇依然选择用这种传统的方式,勇于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和美好。
选婿以后,殷温娇秉承中国传统女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准则,她没有嫌弃陈光蕊那年迈的老母,和陈光蕊一道回家,自然婆媳高兴一家和睦,不仅如此,就连随陈光蕊赴任都一起带着老太太,丝毫不以大家千金的身份傲然自居,甚至左右嫌弃。
这一面,又体现了殷温娇体贴与孝顺的一面。
遭遇厄运的殷温娇:一个忍辱负重、敢于命运抗争的坚强女性
可惜,殷温娇是不幸的,在前往江州的船上,奸人刘洪、李彪二人合谋将陈光蕊打落水中,随后,官位和这位美娇娘,都被刘洪霸占。面对当时的情形,殷温娇有两种选择:
第一,求死,尽快解脱;
第二,求生,忍辱负重。
当命运的拐角来到殷温娇身上时,她自然很难过。可难过又有什么用?按照当时的形式,以及自己已经有身孕的现状,殷温娇“寻思无计,只得权时应承,顺了刘洪。”
一夜之间,殷温娇对幸福和美好的幻想尽数被打破,状元郎换成了恶人刘洪,美好前程变成了度日如年的折磨,唯一的指望,就是腹中胎儿,她要为丈夫报仇,她要为他留一线希望。原著写到:
殷小姐痛恨刘贼,恨不食肉寝皮,只因身怀有孕,未知男女,万不得已,权且勉强相从。
是啊,命运的毒手伸向你时,你恨有什么用?
庆幸的是老天有眼,殷温娇历经千辛万苦终能把孩子抛入江中让其顺江而下,是生是死全凭天意,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厄运洪流中的女人,她已经拼尽全力了。
好在岁月不负人,十八年之后,终于传来了喜讯,儿子玄奘长大成人,殷温娇再次看到了希望。
可当父亲殷开山率兵拿了奸人刘洪时,她知道,她该离开了。
殷温娇之死:有封建男权的无情压迫,更有灵魂深处的奴性作祟
谋杀亲夫的大仇终于得报,落入水中的状元郎丈夫也死而复生,可殷温娇却没能善终。
这仿佛让人看到一个极其荒谬的画面:死人都可以复生,所有人都有回旋余地,唯独这个活着的殷温娇没有余地,她必须得死!
她为什么必须死?书生认为有三方面的原因。
第一,殷温娇的家世。
殷温娇是一个骨子里接受过传统熏陶的人,按照世俗的眼光和父母的期许,她也只能成为一个传统的女性。出嫁前,父亲的光环就是她的荣耀;出嫁后,丈夫的辉煌就是她荣耀,儿子的成绩是她的荣耀,三从四德的思想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可以不优秀,但绝对不能给父亲和丈夫抹黑!而失去贞洁,就是最大的抹黑!这个家的社会地位太突出了,一个丞相,一个学士,还有一个冉冉升起的佛门新星,即将成为佛门新秀。
这些成就越辉煌,殷温娇的这个污点就越会被无限放大,试想,家里又这样一个污点,殷开山、陈光蕊上朝,同僚们怎么看待他们?
可话说回来,殷温娇是被迫的,她也没有选择。这一点我们都知道,就连殷温娇的父亲也觉得无奈:
此非我儿以盛衰改节,皆因出乎不得已,何得为耻!
是啊,这种耻辱又不是有意改节,怎么能怨她?!
可改节了就是改节,没有理由,就得死。
第二,男权的压迫。
女性在古代不仅仅是社会地位低下,更让人咂舌的是她的人权遭到了无视。
殷温娇屈从与刘洪时,就是一件身心具伤的事,可带来伤害的,远远不止刘洪一个人,还有那个社会,那个男权盛行的社会。
男人是天,可以三妻四妾,这是貌似是上天赋予他们的权利。这种思想亘古就有,《易经·系辞》中记载: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乾道成男,坤道成女。
有理有据的说辞,意思是男尊女卑的社会地位并不是人定的,浑然天成。这种思想就像打雷下雨一样自然,《诗经》中都有体现: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贻罹。(选自《诗·小雅·斯干》)
男女之别瞬间就体现出来了:生了男孩,要放在床上,穿华美的衣服,他的哭声都是铿锵洪亮的;生了女孩子就不一样,放在地上,对她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操持家务就行。古人的意识中,女人就是天生的仆从。
第三,灵魂深处的奴性。
如果说男权和封建对殷温娇的压迫是一种悲哀,那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久而久之对女性形成的心灵深处的奴性。
在殷开山带着大军征讨刘洪,即将解救出殷温娇时,《西游记》原文写道:
丞相直入衙内正厅坐下,请小姐出来相见。小姐欲待要出,羞见父亲,就要自缢。玄奘闻知,急急将母解救,双膝跪下,对母道:“儿与外公,统兵至此,与父报仇。今日贼已擒捉,母亲何故反要寻死?母亲若死,孩儿岂能存乎?”丞相亦进衙劝解。
通过读原文我们看到,殷温娇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她忍辱负重经过了种种屈辱,当胜利即将在眼前时,她却要自尽。
由此可见,以殷温娇为代表的女性,灵魂深处已经被种上了深深的奴性,面对这种人祸,她首先抗争的不是命运的不公和人性的沦丧,而是自我检讨甚至自杀,这个“羞”恰好道出了这种悲哀的奴性。
如此说来,就算殷温娇得救了,奸人被惩,丈夫被救,儿子佛业有成,但等待她的结局貌似只有一种,正如结尾写的,“后来殷小姐毕竟从容自尽”。
在女性被极致压迫的明朝,作者吴承恩认为“从容”二字,也许已经是对这种改节女性的极大宽恕。
结语
殷温娇赢了吗?赢了,在命运面前,她选择迎难而上,最终战胜了不公的命运。可她也输了,当封建礼教的枷锁向她张开时,她没有选择再一次与之抗衡,而是束手就擒。
一次美丽的抛绣球原本拉开了一段美好的姻缘。谁知,奸人作祟,却遭遇一场横祸。当命运的福运再一次降临到她身上时,挽救了家庭挽救了仕途,可依然挽救不了她,作为一个封建背景下的女性命运。
《西游记》中最主流的思想无疑是佛教,李世民游阴回来也大肆开展化生大会活动,为的是超度亡魂和怨鬼,可面对这样活生生的冤案却无人问津,眼睁睁看着她继续成为男权的牺牲品。
被颂扬的佛教思想,对亡人都超度有佳,却不顾活人的生死,这是男权的无情压迫,更是佛教思想的冷漠无视。
殷温娇,一名原本可以美好的女性,无辜做了封建礼教的祭品,就连普渡众生的佛门也无视。
可悲可叹的殷温娇,可憎可恶的旧封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