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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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圣殿阴森寂静。

狂风于圣殿四周的林间呼啸，枯枝战栗，落叶盘旋，发出阵阵悲鸣。在夜的笼罩下，漆黑的内米湖水荡漾着，一波一波涌向岸边。

威尔如同一个幽灵，手握尖矛，身披斗篷，在圣林间游荡。一连几日精神的紧绷使他疲惫至极，但他不敢闭眼。神罚已降，金枝已折，一时的松懈，或许就会失去王位与性命。

“王！”一个声音呼唤道。

威尔猛然转身，手中长矛迅疾指向对方：“谁？”待看清是养子希波，才松下一口气，“你来做什么？”

“王！”希波单膝跪下，“您已经几日没有休息，请让属下暂时替您守护王后。”

“不必。”威尔强撑着朝希波挥挥手，“我的妻，不用别人守护，退下吧！”

希波无声退下，威尔转身，疲惫地靠着圣树。粗糙的树干摩擦着他的脸，带来微小的刺痛，却让他感觉无比安心。他伸手抚摸树干，低声呢喃：“狄安娜，我的妻，请不要放弃我。”

极度的疲惫中，他不由自主合上双眼，思绪却再一次回到二十年前，当他还是一个帅小伙时的场景……

烈日炎炎，人心浮动，尽管当时的王多次祭拜，内米湖水还是一日日渐消。人人都说这是由于王心不敬、祭祀不诚，天降神罚，王位即将易主他人。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威尔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另他魂牵梦萦的女神狄安娜。

那夜正如今夜，那日的王也正如今日的他，夜夜徘徊于圣殿四周，在圣林中游荡，守护着狄安娜化身而成的圣树，担心着他人的刺杀。

当时他还只是个侍卫，陪伴着王守卫在圣林外围。就在那暗淡的月色之下，身披白莎的女神赤脚踩在湖边巨石上，任湖水一波波漫过她的脚背。她转身面向他，微微一笑，朝他轻举手中的金枝。他看得神魂颠倒，不知不觉双膝跪下。待他醒过来时，女神已经不见，金枝也已消失——但他清楚地记得，女神手中的金枝就长在圣树东南方，最低的一枝，唾手可得。

女神的青睐令激动得威尔浑身颤抖，他明白女神的意思——这一任王的位置已经做得太久，该换人了。而神女的风采让他无法放弃心中的跃跃欲试——尽管他知道面对面的决斗他胜算不大，尽管他知道若干年后，自己也会遭遇同样的事，但真到了他无法行使祭祀女王的职责时，就让他的生命成为最后的祭品吧！

就在第二天夜晚，他趁着王疲惫不堪的时候，偷偷靠近了圣树，折下了女神所指的枝干……

狄安娜，我的月亮，我的女神，我的王后，我的妻！威尔紧搂树干，苍老的手紧贴在褐色的树皮上，心如刀割。

我为你如痴如狂，我对你忠心耿耿，我遵照你的指示，年年祭祀，保护百姓，我将这块土地治理得路不拾遗。为何？为何你要如此快地抛弃我？瘟疫横行，金枝已折。这折去金枝的人，是否也如当年，是受到了你的指示？这折去金枝的人，是否也如我当年一般欣喜若狂？

圣树，狄安娜的化身。狄安娜，这土地的守护神，自然与灵魂的保护者，你的枝条如此尊贵，唯有王位更替才可攀折的金枝……这金枝究竟由谁折去？

威尔想起当年的自己，威风凛凛，神采奕奕。尽管王极擅长搏斗，他也不屑于采用暗杀的形式，而是堂堂正正的提出决斗，就用这被女神赋予力量的金枝，带着一身伤痕，他赢得决斗，登上王位。

而今天，这偷偷攀折了金枝的人却迟迟不肯露面。狄安娜，你要成为这样一个小人的妻么？为何要抛弃我，选择这样一个小人？威尔将头重重磕在树干上，他想不明白。

“王！”身后又传来希波的呼唤声。

威尔连头也不愿抬，只无力地摆摆手：“你来做什么？退下吧，我谁也不想……”

他没能说完的话被一阵剧痛打断，被赋予了女神力量的金枝由体侧插入了他的身体。他转身，即将失去性命与王位的惊恐混合着不敢置信：“怎么会是你？”

希波握紧手中的金枝：“王，感谢你救我、养育我。但你已老去，女神指示我折下金枝。我爱你，但我更爱女神。”

威尔无力地倒在地上，以袖掩面，任希波将金枝不断拔出又再度刺入自己的身体。剧痛中他想到，当年的自己就已经做好今天的准备，将自己最后残余的性命，作为最后的祭品，献给女神。

现在的希波，也是如此的想法吧……

注：内米湖是意大利境内的一个火山湖，湖东北岸曾发掘出狄安娜女神殿。她是罗马神话中的女神，管理大自然，同时也是月亮与狩猎女神，是太阳神阿波罗的孪生妹妹。传说她的祭祀更替需以谋杀形式进行。最上面的油画为英国画家特纳所绘的神话场景。这个故事就由这个传说及这幅油画扩写而来。

PS：有没有人看出来？威尔之死采用的是凯撒死亡时的场景。

再PS：《金枝》这个名字是我借用了英国作家弗雷泽的书名，这本书算是现代人类学的奠基之作，相当有趣，强烈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