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约定
□解永敏
肖冬月三十五年坚持照顾战友许子民的母亲和遵守约定祭奠许子民的故事，一直在当地流传着。为此，有人说他傻，有人说他神经病，他听后总是一笑了之，不作任何解释。
事情还得从三十五年前爆发的一场边境保卫战说起。那时候，肖冬月和许子民都是主攻连的机枪手。战斗打响前，先喝壮行酒，许子民借着酒劲对连长和指导员说：“俺要是战死，上级能给多少钱？”
“还没打仗就想死？”连长气乎乎地说。
“仗还没打，就想要钱？”指导员怒目而视。
肖冬月和许子民是同年入伍的老乡战友，老家都在德州农村。他想劝许子民这个时候少说话，可许子民已对连长和指导员把话说出来了：“俺不怕死，一当兵就把命交给国家了。当兵前老妈得了一场大病，为给老妈治病借了不少钱，这次打仗俺要死了，上级能给些钱让老妈把欠账还上……”
连长听后伸开双臂抱住了许子民，指导员也伸开双臂抱住了连长和许子民。稍顷，其他战友也围过来，紧紧抱在一起。
之后，上级给每人发了三个苹果。吃着苹果，肖冬月问许子民吃过德州扒鸡吗？许子民说没有。肖冬月说，德州人没吃过德州扒鸡，真亏！许子民说咱家穷，哪有钱买扒鸡！肖冬月说打完仗咱回家吃扒鸡。许子民说战死了还咋吃？肖冬月想想，说那咱俩做个约定。许子民说，啥约定？肖冬月说先拉钩，约定了的事就得办！于是，一桩生死约定，通过拉钩确定下来。
约定的内容很简单，打完仗两人要都活着，一起请假回德州探亲，下了火车先好好吃顿扒鸡，每人再买箱苹果，吃个够；如果一人牺牲，另一人要照顾好牺牲人的父母，每逢农历十五，要冲着牺牲的方向烧三刀纸，再加一只扒鸡和五个苹果，必须全烧掉；如果两个人都牺牲了，苹果和扒鸡也就成了念想，在阴间好好念着家乡的苹果和扒鸡……
二十天后，仗打完了，我军大获全胜，许子民战死疆场，肖冬月活了下来。
第二年，肖冬月服役期满，复员回到老家。他遵守约定，坚持照顾许子民的老母亲，并对老人说子民走了，自己就是老人的儿子。每逢农历十五，他还会冲许子民牺牲的方向烧三刀纸和一只德州扒鸡及五个苹果。
肖冬月家并不富裕，娶妻生子后更拮据。见他每次把买来的扒鸡和苹果连同三刀纸一起烧掉，妻子总是满腹抱怨。肖冬月就耐心给妻子讲生死约定的意义，讲照顾战友母亲是一个正直善良人的责任。有一年冬天，家里实在困难，到了祭奠的日子没钱买祭品，肖冬月一咬牙把家里喂养的三只羊给卖了，钱一部分给了许子民的母亲，一部分一点点用来买祭品。五岁的儿子见他买来六个苹果和一只德州扒鸡，便嚷着吃扒鸡。他对儿子说：“苹果吃一个，扒鸡必须留给叔叔吃。”儿子一听哭了，妻子生气地质问：“儿子不如战友重要？”肖冬月说：“儿子和战友，不能相比较。”妻子又问：“祭品是祭奠之品，祭过之后拿回来给儿子吃，为啥要烧掉？”肖冬月说：“约定的是烧掉，不烧就违约。”妻子叹口气：“说你傻，还真傻！”肖冬月说：“守信用不是傻，是真诚！”
后来，有人算了一笔账，肖冬月三十五年烧掉刀纸和只德州扒鸡、个苹果。因此，有人送了个“憨冬月”的外号，他听后一点不恼，说每次祭奠，就像看到战友许子民高兴地吃下德州扒鸡和五个苹果，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作者简介：解永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当过兵，参加过六年边境战争，部队转业后曾任县纪委副书记、监察局副局长、《齐鲁周刊》副总编辑，先后在《中国作家》《大家》《时代文学》《山东文学》《青年作家》等文学期刊发表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若干，出版长篇小说《民办教师李达言的燃情生活》《暧昧与苦涩》《盘踞》、中短篇小说集《河风》《粉色记忆》，散文集《农事歌谣》及报告文学《多事的乡野》《激情飞越胶州湾》《浴火乡村》等，曾获第三届山东省“泰山文艺奖（文学创作奖）”、山东省纪念抗战70周年长篇小说一等奖和德州市第一、第二届“长河文艺奖（文学创作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