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的道士王阔海摄
我从小是生活在松嫩平原地区，离我家最近的山，相对高度也不过几十米，就是后来因发现了一座完整的辽代墓而出名的吐尔基山。
在我小的时候，这座山是周边建筑石材的产地，每天十一点多就开始炸山，石头能飞出老远，传说爆炸过后几个小时，还有人被天上掉下的石子击中而亡。这可能是夸张，可是每家的大人都严令孩子不许随意去山那边。
之所以说到山，是想说一个词，叫“沟”。
在平原地区，沟，多是用铁锹挖出来的，一般也就一尺宽、半米深，用于导流下雨的积水。每家每户的院子外边都有这样一条小沟，秋冬时节沟里则积满树叶，软乎乎的，小孩子们喜欢在里边躺着玩。
这就是起初我认识的沟。
长大到了山区，常听人说起山里的某某沟，而且语气也轻描淡写，脑子里的映像就是那用铁锹挖出来的样子。每每听人说进哪条沟去玩了，总是觉得怪怪的。直到自己亲自进了阴山山脉大青山、乌拉山、狼山的那些沟里，才知道在山区的沟是多么地雄伟和宽阔。
5月底进了另外山系的一条沟，它是贺兰山余脉桌子山里的别致风貌的一条沟。桌子山在乌海市西侧，进入鄂尔多斯就叫阿尔巴斯山。贺兰山又是中国三条南北走向山脉的典型一支，所以桌子山的沟几乎都是东西走向的。
我们去的沟叫阿塞沟，它也着实震撼了我。
出发前，在杨兄的嘴里，阿塞沟依旧是被轻描淡写的，他说到这条沟的语气，像是吐了一块瓜子皮。可是车一进沟口，我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这条阔十余丈的沟，就像是有谁用巨大的刀切开的一样，两侧直而垂，几乎是与地面九十度角垂直。
这样的山是怎么形成的呢？
同行的朋友说可能是某次大地震，即便如此，这也太巧合了。首先，它笔直笔直的，两侧的山高度十分相像，给人的感觉是硬生生给从中间拉断。那么，山体岩石的层级必须是均匀和平整的，不然就会“拉”出斜坡。
果然，山两侧的石头都是千层饼那样一层层叠着的，远远望去，每一层石头都很薄，很精美。其实走近看，哪一层岩石都有几米以上的高度，整齐得很人工。
我们常常厌倦于雷同的人工，可是这天造的人工却很神奇。
车轮下是一条基本上东西向的路，说它是路，也勉为其难，那是洪水冲刷之后沉下来的大小山石，即所谓的沟底。人们为了通行，把巨石搬开，留下能供越野车摇摇晃晃通过的松动的石子而已。
刚一走进沟口不久，就能看见壁立的悬崖上，有几只白色的山羊站在缝隙里，它们像是一张大挂毯上错落分布的微小动物图案，一动也不动。它们真是爬山能手，在仅能容下羊蹄的缝隙上驻足，去寻找稀疏的某种食物。
那食物一定可口，不然它们费那么大劲儿干什么呢？事实上中午的羊肉也证明了这里有能让人的味蕾欢愉的植物，当地人叫它山椒。
山体上分布着很多孔洞，那是多少个有人和无人的岁月里风蚀雨刷的结果，看起来很整齐，给人一种想进去躲风避雨的启示和诱引。实际上，这些远看只是小孔洞的虚空，哪一个都有两室一厅或三室一厅的面积。本着常识分析，它们也一定会在过去的某个风雨之日成为牧羊人的家。
这样想着，相由心生，那些层岩和孔洞就会构成高楼林立的社区样子。
这个社区迤逦不下10余公里，从西向东分布着5个牧场，他们分别属于从齐老大到齐老五的哥五个，据说是他们的父亲老齐留给儿子的遗产，真是辽阔得让人乍舌。不过，从荒芜的山体和稀疏的山羊来分析，这条沟的产出比却惊人地低，是而质量也好。
齐老五家在最里面，再往前走可能还有路，但是我们的目的地是这里。他家的东侧有一个山头，山头上的两堆石头和一棵树构成了一幅画面：一个穿长衫的道士在跪拜那棵树，面前还有一堆祭品摆着。我试图走近那棵树，却被一处直立的断崖挡住，断崖下的水冲沟里长着顽强活下来的榆树，它们都长得很闲散，齐老五说这些树都上百年，有的还有几百岁了。
这些貌似闲散的榆树是被筛选剩下来的生命。
在百多年或几百年前的某些时刻，它们的树种被风或水带到这里，恰好能够发芽生根，又恰好无数次没有被湍急的山洪或狂野的风给拔起来，在更多的树苗遭受厄运之后，它们把根深深扎进石头缝里。的确如此，那些沿着缝隙而生长的榆树根，虬曲着向四周延伸，很多都比树冠还要长。
它们也是山羊的花园，常能见到吃饱的山羊围在一株榆树下，毫无目的地站着，歪着脖子，一动不动。
老五给我们杀了一只羊，把血放掉把皮剥掉之后，他像庖丁解牛那样游刃有余，沿着羊的关节把山羊卸成一块块的，根本不用打断骨头。他把它们扔进一口大锅里，稍微放了点水，水还没没过肉面，之后抓了三把大粒盐扔进去，剩下的事儿就是烧火了。
这期间，我看见他有三、四次掀开锅盖，用一把专门当铲子的铁锹翻了几次，肉就熟了。煮熟的肉用大托盘端上桌子，每个人选中肥瘦可人的部分，每个人一把吃肉小刀，自己握着吃。
这一顿，我吃了有两斤多熟羊肉，好吃与否食量可证，也说明“山椒”的真实存在和稀缺、优质。
这就是沟和沟里的生活，故而我想，同样是“沟”，在平原上那些引水的小沟，咋就不能有这么丰富的东西呢？这样想着，一抬头看见一只大鸟飞过，内心似有所悟，假定在我们用铁锹所挖的那些沟里，一只蚂蚁也会看到丰富和宏大。
这和我现在的对比感受应是很相似的。
（年6月10日）
山上的居室王阔海摄
千层饼一样的山体王阔海摄
稀疏的老榆树王阔海摄
大约是含铁的石头王阔海摄
山羊出发王阔海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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