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清水煮白菜到底蕴含着什么

从小到大,我家年夜饭上一定会有一道菜,那便是清水煮素白菜与青菜。二十多年来雷打不动,从未缺席。

小时候,我最喜欢吃的菜,是老妈做的辣子鸡,年夜饭桌上也不例外,从来不肯委屈自己去吃清汤寡水的“清白菜”。

在我有限的认知里,最好玩的是节日是年,最好吃的饭菜是年夜饭,年夜饭上最好吃的是辣子鸡,辣子鸡最值得抢夺的是“抓钱手”,能够保佑我在新的一年财源滚滚。至少压岁钱会比较多一点吧!

“清白菜”倒是最无足重轻的,它年年出场,年年被我打入冷宫。

“老妈呀,你咋每年都要煮这个清汤寡水的菜哦,我又不喜欢吃。”我有时候会笑老妈的固执与迂腐。

“你晓得什么,吃多了油荤,这个是最好吃的。你老是不吃蔬菜,肠胃会吃不消的。”

大年三十到初三,我家惯例是要点上通红的蜡烛与丰盛的祭品跪拜老祖宗的,我妈叩拜时嘴里总会絮絮叨叨地念一大堆祈愿,我最听得真切的便是两句:“保佑一家人轻脚手快(方言,意为健健康康),保佑一家人清清白白。”

其实我心里知道,老妈这个“老迷信”,每年都坚持煮清白菜,还有个期盼在里面。

与许许多多传统的中国家庭一样,年夜饭上的菜,大多承载着我们对未来美好的期盼。鱼是年年有余,辣子鸡是红红火火,年糕是年年高升,这道二十几年不变的清水煮白菜、青菜,里面包含的是我妈对我们简单朴实的期望:“清清白白的做人。”

我家以前是开小卖部的,小卖部里面有我们所有小孩望眼欲穿的糖果和永远猜不出里面有多少钱的抽屉,那个抽屉总在我父母的一开一关中撩拨着我的欲望。但是,和所有小卖部家的儿女一样,我并不能自由地拿糖果和钱财。可是那些东西我多想要啊,糖果可以用来贿赂班上的小伙伴,让她们都听我的话,钱可以用来买好多好多根棒棒冰,好多好多串校门口的洋芋片。终于有一天,我拿了抽屉里面的钱藏在鞋底,偷了好吃的薯片揉碎躲在裤兜里,准备去实现我当孩子王的梦想。

一次,爸妈没有发现,两次,还是没有发现。我放心大胆地领着我的小伙伴们在校门口的小吃摊上纵横,接受他们崇拜目光的洗礼。每当听到他们说:“哇,爻爻家好有钱,她爸爸妈妈对她好好,像个公主一样。”类似的话,内心的自豪之情无比澎湃,但是每天梦里,都会梦见自己被抓到,所有老师同学都知道我是小偷的场景。

然而,我还是被发现了。伸手必被捉,古人诚不欺我也。

当我再一次把揉碎的薯片藏进裤兜时,我妈出现了。当她威严地问我在干什么时,恐惧的我马上跪下哭了起来,一股脑地把自己干的坏事坦白了。

交代清楚后,我悔恨地把薯片递向我妈。她居然慈祥地说:“你吃吧,以后想吃给妈妈说,不要再偷了,我们做人一定要清清白白的。”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书上说难过的时候东西吃起来是苦的不是夸张,是事实。那是我一生中吃到最苦的薯片,它原本应该是麻辣的,脆脆的,带着久久不散的余香的。

我记得我跪着哭泣的时候,有人来买东西,询问我妈我是怎么了。我当时心想,完了,所有人都要知道我的丑事了。我妈却只是笑笑,说我不小心磕碰着了,脚疼哭泣。

我至今仍然记得当时自己那种感激之情,年少的自尊被保护了。妈妈的话我也记住了,清清白白做人。

随着年岁渐长,肠胃被折腾得娇弱起来。常年在外漂泊,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到家的我,每面对一桌大鱼大肉,筷子都会很诚实地扑向那一道我曾经最不看重的“清白菜”,末了还要再倒上一杯微微带点清苦味的素汤,顿觉肠胃温暖而踏实。

“姑娘啊,你当记者,人家拿红包给你你不要收哈。”我刚工作时,我妈不厌其烦地叮嘱我。

有时候我想想,我妈的智慧,就在这道“清白菜”里面了。

少年时轻狂,有鸿鹄之志,对名利看得重,渴望成为“肉食者”,平步青云,在饭桌上争抢的,喜爱的,自然是味道强烈,能够刺激味蕾,红红火火的辣子鸡,象征着来年财源滚滚的抓钱手,未必记得角落里那不起眼的“清白菜”,可是一旦真的忘却,只食荤腥,最后的结果必然是积食生病。就像如今在工作岗位上的我们,如果忘了“清白”做人,只知道向“钱”伸手,为“权”奔忙,下场可想而知。

我妈这样一个朴实的传统的家庭妇女,未必想得那么远,那么智慧。她只想我们吃完了荤腥,有点素菜,身体健康,新的一年有个好兆头,一家人健健康康,清清白白,简简单单的过一生。

等到我有了下一代,我也将这道菜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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