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夏邑何处
上节的推测、判断、论证,均以文献为主,考古遗址发现为辅;此节反之,将以前者为辅,后者为主,并以笔者主观解读为依据,简要推断。
4.1文献证据
《孟子》,“禹生石纽,西夷人也。”《尚书笺》,“夏,中国也。始自西夷,及于内地。”《蜀王本纪》,“禹本汶山广柔人也,生于石钮。”诸如此类的许多文献,要么模糊记载,禹自西夷;要么直接言明,禹生于蜀。
而《竹书纪年》,虽没直接记载夏邑何处;但所记夏启后世诸帝,都城变化频繁,却都在黄河中下游的同姓夏裔封地中;而这些封地,无一处被称为夏邑。所以,可以自然推论,夏邑不在中原;且,距离中原较远。否则,喜欢迁都,扎堆亲戚的诸帝,肯定有干脆迁到夏邑的;否则,成人后的少康,不会从中原先回夏邑,认祖归宗继位,昭示天下,再被夏众,护送中原。
综上,可以结论;夏邑不在中原,且距离较远,并可能在蜀。而夏社,不可能随夏都,而不断变迁;故只在夏邑,从未搬迁。
4.2考古证据
4.2.1推断依据
那么,存在至少超过五百年的夏邑,如果被部分发现和发掘,要确认为夏邑的话,应满足什么基本条件呢?
首先,存在的时间与夏朝相符;其次,所在的空间远离中原;再次,不是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最大使命,只是祭祀神灵和祖宗的夏社,以及老家家园的看护;此外,应该有夏的标志性器物出土;最后,天子的家庙所在,规模和器物,肯定有天子的王者风范。
于是,在所有已知的、还未定论的、被发掘的史前遗址中,哪个能满足以上条件呢?答案,呼之欲出,只有三星堆遗址;又一次,无言证明,“真相一直都在”!
4.2.2三星堆遗址
4.2.2.1所在时空
三星堆遗址,被专家们分为四期。一期,约~年前,对应新石器和宝墩文化;二期,约~年前,三期,约~年前;二、三期,均对应三星堆文化;四期,约~年前,对应十二桥文化(综合自注9,注10;注9:《三星堆考古新发现与古蜀文明新认识》,赵殿增;注10:《三星堆青铜器年代及族属辩析》,白剑)。
其中,一期并未构筑城墙,但遗址面积大;文物多,出土文物超过史前其它成都平原遗址的总和;且文物内涵丰富,多元化;认为是一集市性大型聚落。在约年前,三星堆遗址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形成一个以原始宗教为中心的神权国家……创造出三星堆文明。(摘录自注9)
由上,可以推断出,夏之前的三星堆一期,本来就是持续约八百年的、历史悠久的大型经济、贸易中心;甚至,就是成都平原,乃至蜀的经济、文化中心。而突然出现的,代表三星堆文明的二、三期,不仅对应一高度成熟、发达的农业文明,入主这历史古城;而且其出现时间,对应事件之后;持续期间,涵盖夏、商两朝。
故,三星堆二期,在时空上,符合夏邑的判断。
4.2.2.2遗址性质
三星堆二、三期,出土的文物,大量是祭祀用品。一些重要遗迹现象,也可能与祭祀仪式有关;如,三星堆土堆可能不是城墙,而是三个单独建造的土台;它们都可能与祭祀或殿堂、宗庙之类的建筑物有关。
重要的是,出土的器物和祭品中,基本上都是祭祀用的神像、礼器和祭品,未发现一件真正意义上的武器。即使出现有玉戈、石矛、铜戈等,也只具有礼仪性质;就是许多玉石制作的,斧、锛、凿、斤等生产工具,也不是实用器,而是礼仪性的工具。
而出土的大量外来的、多元化的文物,涵盖良渚、中原、殷商、西亚、石家河、三峡、西北等四面八方的文化特色,也基本都是神像、祭器、礼器等,宗教礼仪用品。(以上三段,综合自注9、注15;注15:《三星堆遗址的发现与研究》,陈德安)
故,赵殿增先生,认为这是一个宗教神权古国;且,三星堆古城,或许曾是一个基本不设防的,宗教活动祭祀中心和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基于赵殿增先生的判断,笔者认为,这表明,此时期的三星堆遗址,主要用于祭祀神灵和祖宗,是一个宗教色彩浓厚的、诸侯国的都城所在,经济交通发达而富庶。但并不意味着是神权国家,且未赋予重要的政治角色;诸侯王本身不居此处,无政权保卫需要;因而基本不设防。
即,遗址的祭祀性质符合夏社。
4.2.2.3夏标志物
出土了数件,二里头遗址独有的、被确认为夏文化标志物、而不见于商的铜饰牌;出土数量不少的牙璋,其器形和装饰,均与二里头夏文化相仿。而与二里头出土夏文物风格相似的,还包括陶豆、陶盉;以及部分文字符号。
在已知的遗址中,仅此两者,文物直接,相关于夏。表明,三星堆遗址,与中原夏朝,关系密切。夏文化特色器物,要么,是从中原传播到此;要么,从此传播到中原。
4.2.2.4器物、规模
成吨的象牙,成堆的海贝;大量的玉制礼器,大量礼仪性的兵器、生产工具;包括大型器物的,三、四百件的青铜器;众多的金器,以及代表王权的金杖。器物的数量,举不胜举;规模,震撼历史。再加,前文提及的,器物的内涵,多元化;涵盖良渚、中原、殷商、西亚、石家河、三峡、西北等四面八方文化特色的,代表国之重器的、其它方国的神像、祭器、礼器等。
这些器物及规模,均毫无悬念地印证,此神社的、纳贡四方、万国之君的天子风范。
那么,完全符合上文的基本条件,就可以结论,三星堆遗址是夏社所在的夏邑么?笔者本人深以为然,但基于学界的断代,本文还不得不简要论证,最关键因素;即,三星堆遗址的青铜器,及大量金器和他国礼器,来自二期对应的夏朝;而不是学界公开宣称的,时间上对应商朝的第三期。
4.2.2.5青铜器之证
大量金器和他国礼器的判断,从属于对青铜器的判断;所以,主要推断青铜器是夏朝所造。
4.2.2.5.1专家结论
根据注10之文,三星堆出土的青铜器,被断代为第三期,对应于商朝中、晚期。其主要原因,竟然只是部分青铜器,其形与饰纹,相似于此时期的商青铜;另有辅助原因,其一,第三期,被认为是三星堆“繁荣期”,出现了大量不同以往的、新生活用具的陶器群;其二,青铜器被覆盖的土层,被认为是商中期。即,专家们大致推测为,第三期新来的文化,带来了这些青铜器,让三星堆进入了历史上的“繁荣期”。
笔者无任何专业知识;也只投入了一点时间,从网络搜了点有限的零星信息;并未致力于了解更多细节,无以为据。故,只能从纯推理判断的角度,简述本文的推断。
4.2.2.5.2本文推断
首先,忽略更多的、独特的,动物、植物、人像等不同;只强调部分与商青铜相似之处;从而,得出结论,本身就是以偏概全。按同样的逻辑,只强调更多不同的因素,必然是不同的结论。
所以,更符合逻辑推理的解读,应立足全面审视这多元化的、海纳百川的、广袤地域的、不同文化代表的国之重器,被汇聚一处,来思考,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天下一统,众望所归;意味着,商文化,不过是,此多元化背景中的一员而已。更不用说,有些器纹,早就存在龙山、良渚、石家河等文化或文明之中,并不是商文化标志;夏和商时期,只是这些文化因素,在民族和文化融合中,被传承了而已。后文会再提及,这些商文化因素的青铜器,此处不多言。
其次,若专家们的断代正确,三星堆三期,所代表的强大的青铜文明,与商完全同时存在。那么,此文明与商是什么关系?
是“不与秦塞通人烟”,相互不知对方的存在么?不可能。根据《史记》,早在大禹定九州之际,巴、蜀就已是九州之内,按《禹贡》纳贡之地。即,巴、蜀可能不如中原文化繁荣,经济发达;但,绝不是什么蛮荒、原始之地;历史悠久,至少年的蜀丝绸,就是明证。学者们也早已公认,甲骨文就有与蜀有关的证据。
既然相互知道对方存在,还有战事和文化交流;那么,商与三星堆是天子与诸侯的关系么?不可能。若三星堆文明,是商的诸侯国;则,持续约五百年的商王朝,应有大量的、进贡的、来自三星堆文明标志的礼器、祭器。却只发现殷墟妇好墓,出土的几件三星堆特有制式的玉戈;而这几件礼器的玉戈,笔者认为,很可能是从三星堆拿走的、表彰战功的战利品。但反过来,却有大量的商文明因素的器物,出现于三星堆;若不是进贡,难道只存在单向文化输出?恐怕更正常的原因,是天子家的礼器,不会出现在诸侯之社;诸侯却必须献上礼器,以示臣服。而且,在东周“礼崩乐坏”之前,等级森严的所谓礼制中;若为诸侯,三星堆文明,能逾越礼制,搜集如此多的他国礼器,制造如此超规模的青铜器物,超过天子商帝么?殷墟出土的器物和规模,能超过三星堆么?对标殷墟,三星堆的地位,不言而喻。
既然相互知道对方存在,还不是天子与诸侯的关系;难道是平起平坐,二分天下?不可能。经济和冶金这么强大,持续时间又与商同样长的文明,与商划秦岭而治;若和平相处,则其文化必长期、深刻地输入影响中原;若常年鏖战,则不是甲骨文中的几笔刻画,征个南夷,伐个鬼方,就能了事。故而,无论和平还是战争,必将在历史记载中,考古发现中,留下不可磨灭的证据;而这,均不存在。
所以,可以断言,三星堆对应的青铜文明;既不是商的诸侯国,也不与商同时存在;要么早,要么晚。而其考古发掘中的证据,所谓祭祀坑的覆土,绝不会晚于西周之前;即,此文明不会晚于商,则,只能早于商;那不是夏,还能是啥?
最后,除了逻辑反推,这些是夏青铜,还有其它证据吗?还有。三星堆青铜中,奇异的“纵目”面具,有学者认为,就是《山海经》中的“烛龙”;而“十阳”的青铜神树,同样在《山海经》中,有相应描述。这些远早于商,且不传于商的记忆和文化因素,能侧面印证,这些青铜早于商。因为,商及其后,这些文化因素,已被逐渐淡忘,并归于方士之说;不会再有浪费宝贵的青铜,以国家意志,郑重地复现并祭祀的主观动机和民意基础。
此外,不止一位网友,大胆指出,青铜大立人,就是大禹。比如,塑像的修长个高和面容,对应《竹书纪年》“长九尺九”,“虎鼻大口”;比如,服饰上的龙纹,对应地位至尊。考虑到行文至此,步步递进被印证的夏邑和夏社;可见,夏社和大禹,可互相印证;所以,所言不虚,应为大禹。
至此,既然三星堆遗址,符合夏社的基本条件;且,出土的青铜器,不是商青铜,而是时间与三星堆二期相应的夏之青铜;则,毫无疑问,三星堆遗址,就是夏社;三星堆所在地,就是夏邑;大禹的封地,就在此。
4.2.2.5.3其它推论
基于上文得出的结论,可以顺理成章地得出如下推论,合理解释三星堆“祭祀坑”,文化分期及部分其它疑惑。
1)三星堆二期,是夏邑的夏社所在地,对应夏文明及夏族裔。因此,夏族,是事件,彗星撞地球后,携带高度先进、发达的青铜文明,突然到来,并定居于此。
2)三星堆三期,是占领者商的一处封地,对应商文明及商嫡系。理由,如上文,商汤亲自“征夏邑”,“获夏桀”,“始屋夏社”;可知,商汤大获全胜,全面摧毁夏的一切抵抗实力,并占领了夏邑。而“始屋夏社”,意味着一方面,夏后裔无法祭祀祖宗及本国的神灵,暗示夏嫡系子孙,被彻底打散,幸存者逃亡于成都平原四周的崇山峻岭;另一方面,暗示其必然有占领军驻扎于此,以保证此“屋”,不被夏遗民拆毁。
而且,第三期出现的、类似中原陶鬲的三足炊器等新器物群;也事实证明,一拨来自中原的商嫡系,从此驻扎于此。于是,非居民区的、原祭祀区的神社,就变成了“繁荣”的生活聚落群。
更多的证据,如:《竹书纪年》,(商汤)“二十七年,迁九鼎于商邑”。而三星堆大量青铜器,恰恰没有鼎。再次证明,商汤彻底打垮夏族裔,俘获所有传国重器,并始终控制夏邑。要不是伊伊阻止,可能,早就把夏社洗劫一空,搬到商邑。帝位巩固后,才敢名正言顺地,将位于夏邑的,夏社中的九鼎迁走。另外,发挥一句,此处证明,如同夏都不是夏邑、夏社在夏邑一样;商都不是商邑、商社在商邑;也即,《左传》所定义的都和邑,至少不适用于夏、商。
再发挥一句,世事好轮回。又一个约五百年后,周革商命;相较于商汤对待夏遗而言,周武王对待商遗族;恐怕只能用有礼、有义、有仁,来形容了。难怪,人家要建的是“区夏”,不是区商。人与人的差距,咋这么大呢?
3)三星堆“祭祀坑”,不是祭祀坑。二期、三期的主人分别确定,“祭祀坑”就好判断了。笔者认为,商代夏两、三百年后,对应商朝的中、晚期;夏的遗族在山峦叠嶂中,逐渐恢复一定实力;面对灭国之仇,夺社之恨;而商的实力,有所下降之时;开始大规模反攻三星堆所在地。
驻守此处的商裔,要么招架不住,主动撤走,退回中原;要么,被彻底剿灭于此。而在仓促撤走或被剿灭之前,恼羞成怒的占领者,来不及彻底毁坏所有夏社器物;干脆先放一把火,烧掉夏社;再把难以或没有被烧毁、以及没能砸毁的器物,全部深埋,灭去踪迹。以至,就是夏遗族,反攻胜利,也永失祖器。
4)似商青铜,确有商代之物,更本为夏青铜。上文提到,会再谈商青铜。鉴于,商的占领,持续数百年;在三星堆的青铜器物中,扣除夏朝时,商的贡品;即,诸侯商,在夏时期的制品;可能,有极个别类似商的青铜,确实来自商朝时期;由商族裔,作为占领诸侯的礼器,而带入。
不过,鉴于,商是完全占领夏社;不排除,部分殷墟或商时期的“商青铜”,本来就是夏青铜。商代夏时,被当作镇国之宝,直接从三星堆带走;如,“迁九鼎”。同时,商也可能,采纳、仿或复制,部分符合商文明需要的夏青铜;造成三星堆部分青铜,器形和纹饰,反而被所谓成模仿者的“商青铜”。理由如下:
三星堆青铜,含锡,用无锌铅矿;蜀产铜,但乏锡,且为富锌铅矿。高放射成因铅的铅矿和铜矿,分布于云贵川,云南还产锡;商代川内铜矿开采记载极少;故,专家们认为,三星堆青铜原料,主要来自云南为主的西南;而殷墟大量青铜原料亦是。
这“原料亦是”的商青铜,却只指殷墟一二期;殷商第三期,华北原料激增,同三星堆的原料降到30%;殷商第四期,几乎没有同三星堆的原料;故,专家们还判断,到殷墟三期,青铜原料,西南来源锐减;可能是巴人政权,在商后期衰落,与中原联系中断(以上两段,见注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