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空荡的祠堂,山村压抑的重云在栏杆后翻涌。
我举起摄像机。
一个吊死的人被风吹得晃荡,慢悠悠的转了几圈,眼睛直直朝着我的方向。
轰隆——
山雨快要来了。
3.
平云市入冬后,整座城市都变得灰蒙蒙的,天色也黑得很快。
「临时有事,晚一点到。」
收到消息,我看一眼,回了个“嗯”过去。
然后举起手机下意识拍了张照,外面街角发生了一起剐蹭事件,两个车主正相互咒骂,表情狰狞。
看着定格的图片,我毫不犹豫点了删除键。
我曾经是个记者,镜头,是我的第二双眼睛。
3.
年秋,受到邀请,我前往一个西南村落进行采访拍摄。
由于新媒体行业的迅速发展,我供职的那家猎奇擦边纸媒处于倒闭边缘,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女朋友也和我分手。
不过这一切,都暂时和我没关系了。
「咱们这边土路不好走,最近又才下过雨,辛苦老师了!」
村长李建国笑着在前面领路,驴车拖着我的摄像设备和行李,驴蹄踩过,就是一片深深的泥泞。
走了将近半小时,我的鞋子裤子已经脏的不能看了。
「没事,您能顺便和我讲讲这边的失踪案吗?或者,您认为村里比较有特点的景色?」
进了山区,手机就没信号了。
我看着村长,随意问道。
「诶呀,哪里来的失踪案,是咱村里一个老太婆,孙子爬山摔死了,孙女儿非要闹着报警。警察来了一趟,还是没查出来什么嘛,不然怎么敢邀请记者过来,是吧?」
「咱村山清水秀的,哪里都好看!只要陈记者拍的好,就更没问题了!」
我正欲再问,村长一指前面隐约冒出的建筑。
「诶呀!到了!刚好招待所前几天才收拾过,可不是赶巧!」
闻言,我分出心思看了看周围,这里的建筑大多是传统的吊脚楼,依山而建。
秋季大约已经丰收过,空荡荡的水田环绕着村庄。
空气湿冷,像能冻到人骨头里。
而招待所在村寨尽头,诡异的是,一路走来,我一个村民也没看见。
终于到了地方,我才知道为什么村长说我赶了巧——
已经先有人住进来了。
那是个二十五岁上下的男人,眉眼冷峻,不怕冻的穿着件薄夹克,此时淡淡看我一眼,就转身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我盯着他多看了会儿,啧,有点眼熟啊。
「这是王先生,来咱们村旅游的!」
李建国殷殷的介绍了一句,又帮我把东西放好了。
我心里笑了声,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旅游?骗鬼呢,怕不是同行吧。
4.
到了晚上,山里温度越发低了下去,得围在土炕边烤火才能暖点儿。
晚饭是那个男人做的,我知道了他叫王厉明,确实才二十五,比我还小三岁,情场失意后来这儿旅游散心。
沉默寡言的一个人。
我借着灯看搜集来的消息。
浪古村不是第一次出现失踪命案了,最早记录在册的一次是前任村长家失火,只发现了村长和其妻子的尸体,其余一子一女下落不明。
而最近的就是就是男大学生毕业回村后离奇失踪,警方介入,却只在山脚搜寻到了他摔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还有活人祭祀的传闻,据说浪古村每年无故失踪的人都是被抓去祭祀了。
看似毫无关联……实际上,好像也确实毫无关联。
但多年记者的经验告诉我,这些事情背后有大事儿,足够我扬名的,那种大新闻!
我笑了声,想起白天看到的村落。
这里实在太安静了,近乎于死寂,不仅没看见村民出现,连鸡犬声都没有,整个村庄,连同头上阴沉压抑的云,都透出种鬼气森森。
我咬着笔在资料上圈画,一看表,已经快凌晨了。
王厉明已经睡了,侧身背对着我,我把灯关上,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另一张床。
这一觉很不踏实,我总有种被窥伺的不适感,翻来覆去不知道多久,意识昏沉时骤然被砸门的声音惊醒,我下意识握紧了手机。
转过身一看,王厉明还是是我睡着前那个姿势,动也没动,呼吸均匀。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砸门声越来越大,像敲在我心脏上,王厉明却好像完全听不见,没有半分要醒的迹象。
我站了起来,正打算开门,就感觉脖子一凉,一滴水砸在了我身上。
啪嗒——
冷得刺骨。
砸门声还在继续。
我猛地把门拉开了,带着剧烈的心悸。
可门外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山风呼啸,我这才发现这里家家户户的檐下都挂着一盏红灯笼,树影摇曳,此时静静看过去,仿佛一只只,窥视着来客的眼睛。
一只手搭在了我肩膀上。
我终于听见了自己轰然炸响的心跳。
5.
「厕所在右边。」王厉明拍了我一下,语气平淡。「大半夜不睡觉开着门吹风?」
吓得失速的心跳终于慢慢回归正常,我咽了咽口水,尽量镇定下来。
「我听见了敲门声。你没听见吗?」
怎么可能听不见?那么大的动静。我握紧了一直开着录音的手机,看着王厉明。
「嗯,这里确实挺奇怪。」
可他沉默片刻,居然点了点头。
把门重新关紧,我坐到了火堆边,他也坐了下来。
「接下来我讲的,都是我在这里的亲身经历,我和你说,是希望你能尽早离开。」
王厉明的语气异常认真。
「三年前,是我第一次来浪古村。」
「我和我女朋友都喜欢探险,一开始,我们只是觉得浪古村很安静,而且岩洞和悬崖很多,虽然听说过这里的失踪案,但我们谁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我和她在林子里走散了,那时候刚刚下过雨,雾太大了,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受了惊吓,已经精神失常了。」
「我不知道她到底看见了什么,但肯定是超出常理的事情,可我对此毫无头绪。」
王厉明说到这,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神情难掩悲痛。
「回到家里,她就跳楼自杀了,我这次来,是想搞明白这一切的原因。」
阴森森的诡异故事,还有刚刚那副山村夜景。
我停了记录的笔,看着他。
「我是被村长邀请过来为村庄做宣传的,对这里的故事我也很感兴趣,所以,我不会走的,谢谢你好意提醒。」
「不介意的话,我们倒是可以一起行动,你觉得呢?」
作为一个好奇心极重的猎奇报纸记者,我绝对不可能错过一个摆在我面前的大新闻,说不准就一夜成名了呢?
王厉明一愣,看我的眼神除了冷还带了些烦躁。
「无药可救……随便你。」
他说完,转身回床上了。
……如果不是他什么器材都没带,我真的要以为遇见同行了。
比我还能编,而且这明显就是为了赶我走啊。
6.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拜访了村长,石板阶连通好几户人家,但家家户户都是房门紧闭,那一盏盏红灯笼在白天看来,毫不打眼。
借着调查民俗和拍摄的由头,我向村长要了一份村庄的地图。
「我们这儿排外的很,年轻人又走的走,留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比较封建,你走动的时候注意点规矩。」
村长这话一出,我挑了挑眉,还是认真应下来。
我不动声色的偏过头,长着青苔的木板缝隙间,有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目眦欲裂。
静静看了一会儿,我起身告辞了。
「叔,您不必送了,话说,怎么没看见村长夫人啊?」
我笑着挡住村长。
「诶呀,你阿姨去地里了,不在家。」
村长乐呵呵的把我送了下去。
我:……
倒也不必如此敷衍。
小山村家暴囚禁案?人口拐卖?
功成名就指日可待啊!这么爆炸的新闻!
至于最近死了孙子的一家……
走到那处格外破旧的吊脚楼,我发现,竹制的大门洞开着,异常显眼。
放轻脚步走进去,天色依然阴沉沉的,异常压抑。
昨天我就观察过这里吊楼的制式:进门后第一间是大堂屋,往前则是祠堂,然后还有一间杂屋,也可以住人,和厨房相邻。
「李淑琴老人在吗?有人在家吗?」
我一边问,一边拿起了摄像机。
才过去几步,一偏头,猝不及防在祠堂顶上看见了一个吊着的人。
是个老太太,身材干瘪,双眼紧紧闭着,脸色红紫,舌头也吐了出来,脚尖直直的指着地,此时正被风吹得轻轻晃荡,而长凳倒在地上。
……人已经死透了。
我惊得魂飞魄散,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手一抖,差点把镜头摔出去,下意识往后退了步。
可我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看向了老太太正对着的祠堂,哪里有一个放倒的牌位,中间则是一尊神像。
我忍着那股尸臭,又惊又吓,差点把自己憋晕,正准备走过去看看,就听见竹门被推动的声音。
吱嘎——!
我猛地扶住了栏杆。
村长站在门口,不知道来了多久,正面无表情的盯着我。
「陈记者,你在干什么?」
7.
这么一闹,我终于看见了村里人,的确都是些老弱病残,没有一个年轻人。
小孩被死死牵在老人身边,木愣愣的。
以村长为界,无形的划开了两个阵营,我被打量的直冒冷汗。
为什么都喜欢冷不丁出来吓人啊?
我无声怒吼。
不一会儿,王厉明也来了,他皱着眉看了一圈,视线落在已经被取了下来的尸体上,然后走到了我旁边。
「发生什么了?」
谢天谢地,总算有个开口的了!
「我本来想来和李淑琴老人聊一聊关于她孙子的事,但门没关,我就进来了,走进来,就发现她已经上吊自杀了。」
虽然看着王厉明,但我这番话实际是和全村人说的。
沉默片刻,村长走了出来,开始打圆场,我松了口气。
「陈屿,这些村民很不对劲。」
王厉明轻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
我愣了愣,抬起头。
那些沉默的视线汇聚在我身上,没有警惕或者半分放松。
反倒,有种莫名的狂热,瘆人的很。
「好了,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都各回各家去,李婶伤心过度,去陪孙子了,过几天把她下葬吧。」
村长拍拍手,把村民都赶了出去,转过头,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
「陈记者下次就不要在村里乱转了,拍几张照片够用就行。」
看着村长那张总显得慈眉善目的脸,我勉强扯出一抹笑。
「对了,最近山里会有暴雨,暴雨过后容易出现塌方,或者山体滑坡,你们可能要在这儿呆久一点了,最好不要去爬山了哦。」
村长把我们送回了招待所,转身离开了。
我现在整个人脑子都糊了,一会儿是李淑琴吊死的样子,一会儿又是那个被放倒的牌位。
满腔乱七八糟的怀疑横冲直撞。
「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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