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万物复苏,院子中的桃树开出第1朵花的时候,孙小云怀孕了。
等郎中走之后,丈夫杨明生一把就搂住妻子,连声叫道:“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当爹了,明儿一早咱们就去给爹娘上坟,把这个好消息说给二老听。”
看着一向稳重的丈夫,此刻竟像小孩一般手舞足蹈的,孙小云在欢喜的同时又有一丝心痛。
原来杨明生在12岁那年,爹妈就因为一次意外而双双丧命。身为独子的他,从此就一个人挑起了家里的重担,作为一个孤儿,其中的心酸艰难自是不必再说了。
懂事坚强的孩子总是讨人喜观的,村东头的孙货郎看孩子可怜就有心帮他一把,准备带着他走街串巷的学习卖货。
这些虽然是小本生意,可所得的钱财也比他辛苦种地来得多。学习一个月之后,孙货郎就发现杨明生很有做生意的天分。不光能说会道,挑选货物上也有自己独特的眼光,每月所得的钱财竟然比他还赚得多。
孙货郎看后也不嫉妒,只叮嘱孩子不要乱花钱,存起来作为娶媳妇的聘礼,到时再生上几个孩子让杨家的香火好好地传承下去。
听人劝,吃饱饭。就这样靠着货郎的买卖,等到他18岁时竟然存下了30两银子。杨明生也有勇气向心仪的姑娘孙小云求婚了。
孙小云就是孙货郎的大孙女,这姑娘也是个命苦的,母亲去世刚满一年亲爹又娶媳妇了。
等后娘生下儿子,孙小云就觉得自己的的日子难过了起来。每天要干的活儿增多了,后娘有什么好吃的,就锁在柜子里留给弟弟吃。
孙小云看后自然也是不痛快的,自己忙里忙外地帮着家中挣钱,这后娘竟然还把自己当贼来防。倒不是说非要争这一口吃的,人往往有时候真的就是争一口气。既然如此,姑娘我还不愿意伺候呢。
于是当得知杨明生上门求婚之后,孙小云就找到了爷爷做主,让他答应下这门婚事。孙货郎心疼孙女,儿子的家务事他有时候也管不了,只能如今趁着还健在帮孙女物色一个好夫家。
杨明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他有多少钱财也大致能够猜得出来的。自家孙女也是个聪慧的性子,两人怎么看怎么般配,想必以后的日子也能过得好的。
就这样,在孙货郎做主下,孙小云嫁给了杨明生为妻。两人结婚后,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似的。如今有了孩子,脸上更是时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生活若是没有什么变故,小夫妻的日子还会甜甜蜜蜜地过下去。可有时人算却不如天算,因为一个临时的决定,夫妻俩竟然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一次货郎们的聚会说起,这一年快到端午节的时候,本地的货郎决定联合起来,一起到里外的县城去卖货。
县城那天将会有盛大的龙舟比赛,到时候城中人潮汹涌,他们卖上几天货就能顶得上平常半年的收入了。
杨明生原本担心妻子不想去的,可其他货郎却一力相邀,只是说他的眼光好,去了城里之后也能帮他们撑一撑眼,再挑一些好物品回来贩卖。
这人生在世总是有人情交往的,其他货郎以前也很照顾杨明生,这次他们相邀也不好过于拒绝。孙小云知道后也让丈夫尽管去,孩子离出生还有几个月时间。就算这一趟须得一个月往返,也是赶得及的。
三天后,在一个空气清新晴朗的早晨,本地的15个货郎联合在一起,一人一辆独轮车,推着一些乡间的特产往县城而去了。
孙小云一个人在家,爷爷孙货郎不放心,就把她叫回家去住一段时日。
想到后娘那个性子,她原本是不愿意去的。可爷爷的好意却又不忍拒绝,于是只好收拾一些衣物回娘家去了。李氏看到继女回来,又想指东指西地让她干活。
孙小云这次可不再惯着,大夫说她这胎像恐怕不止一个,若是双胞胎需得好好调养身体才行,她在娘家时太过劳累有些气血不足呢。
李氏听后撇了撇嘴,乡下妇人哪有那么娇贵。有的人生产前一天还在地里干活,不也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孙小云不想干活分明就是偷懒。
李氏说这话的时候也不避着人,屋里的孙货郎听后很恼怒,当下就来到院子中对着儿媳妇训道:
“小云虽不是你亲生的,可她也叫你一声娘。不求你像对亲生的孩子一样对待。可她如今身怀有孕,你这后娘就不能假装贤惠一下嘛,他们小两口没有爹妈照顾,明生又是杨家唯一的男丁,这个孩子有多重要你难道不知道?”
不孝为三,无后为大。李氏自然是懂这个道理的,只不过不是自己亲生的才不放在心上罢了。公公既然都出面了,李氏也只得装贤惠,不敢再管孙小云的事情。
耳根清净的孙小云每日在娘家洗衣下厨,做着一些简单的家务。闲下来的时候再缝补一些小孩的衣服,一心等着丈夫外出归来。
可谁知却是越等越心焦,一个月过去了,杨明生没有回来,两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回来。县城发生什么事情了呢?让一起去卖货的15个货郎都未归家。
其实不光货郎的家人们着急,此刻,正被关在县城大牢里的15个货郎也是焦急不已。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无意之中牵连到了白莲教的事件中。白莲教的名声他们也是听说过的,专门是做造反买卖的,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呀。
有那胆小的货郎,一想到这儿就忍不住埋头痛哭起来,早知如此,就不出门做这趟生意了。他们只不过发了一次善心,在路上看到一对母女生病可怜,经不住再三恳求,允许她们结伴同行一起进县城罢了。
谁又能想得到,那个可怜兮兮的妇人竟然是白莲教的圣母。
就在端午节那天,带着当地乡绅富户出城主持龙舟大会的县令,竟然被白莲教的教众刺杀了。
幸运的是,当天出门的富贵人家比较多,随行的都有一些武艺高强的护卫。在他们的帮助下县令总算逃过一劫,只有手臂被刺伤。
白莲教的教众则被抓住了两个,经过审问之后得知,这次事件是白莲圣母亲自策划的。白莲圣母会易容术,两个人见到的未必就是真容,可她在附近出现却是有迹可循的。
捕快们这一番追查,很快就查到了15个货郎的身上。这么多货郎来到县城,又恰巧碰到白莲圣母,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可疑。自古以来,和造反牵扯上关系那都是没有好下场的,货郎们自然也就被打入大牢关了起来。
至于关到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在杨明生悄悄塞出一块银子后,那看守的狱卒方才给他提点道:
“白莲圣母非常的狡猾,我估摸着案子没有半年时间办不下来。不过你们放心,咱们县太爷是一个好官,你等若是真清白,自然有和家人团聚之日的。”
说是半年时间其实也只是保守估计,最后案子办了将近9个月才办完,15个货郎的出身家庭也被查了一个透底。发现他们确实是无辜的时候,县太爷也就让捕归还行李,让他们返乡回家去了。
货郎们出了大牢就找了一间客栈洗澡,买好干粮后就急匆匆地推着车子上路了。这个伤心之地他们一刻钟也不愿意再待下去。
家里的人恐怕都急疯了吧!其他人如何暂且不提,只说杨明生回到家中,却再也见不到那个会关心心疼自己的妻子了。
孙晓云在怀孕7个月的时,不小心在娘家的院子摔了一跤,脑袋刚好撞到了院子中的磨刀石上。
等孙货郎从外面回来,用手探了探孙女的鼻息后发现已经没气了。他当时只觉得心如刀绞?想到几天前郎中说孙女怀的应该是三胎,如此一来就是一尸四命了。
这件事也怪自己,要是不把孩子叫回娘家,恐怕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吧。在痛苦和内疚的双重打击下,孙货郎当晚上就生起了病,昏昏沉沉再不能理事了。
孙小云的后娘李氏此刻也是惶恐不安,只不过,她操心的只是自己的名声罢了。
家里其他人不知道摔跤的缘由,自己却是心知肚明的。孙小云摔跤的前一刻她正在院子中挑黄豆,因为不小心,一筛子黄豆倒出了一些来,因为当时懒得打扫就让黄豆随意地滚落在地下。
刚好孙小云要做饭,就挺着大肚子到院子中打一些井水。由于一时疏忽没看地下,就踩到了那些黄豆上摔跤了。
李氏当时就被吓了一大跳,趁着家中没人,赶快把那些黄豆捡干净拿到屋中藏好,然后才急急忙忙地去抉孙小云。
这一扶就发现人已经没了气息,她也顾不得请郎中,只匆匆地把丈夫和公爹找回来,两人探了鼻息之后都觉得孩子已经没了。
杨明生在外未归,孙货郎一病不起。孙小云的亲爹听妻子的,于是在李氏的提议下,第2日就匆匆地把她给下葬了。
村民们都觉得这个丧事办得太匆忙了,还在背后议论说,不是亲生的就没有那么尽心。
这样的话语李氏自然也听得到,可如今她也管不了许多了。被人说不贤惠,总比担上害人性命的名声要好。
若是公爹撑不过去,连同孙小云和肚里的三个孩子,那可是5条人命呀。事情暴露出去,别人一定会猜想那黄豆是她故意扔的。
否则明知家中有孕妇为何不小心谨慎一些?退一步说,即便自己是无意的,五条人命因她而起也别想有什么好名声,还会连累儿子一辈子。
和害人的名声相比,让别人说上几声不贤惠还算是好的了。自己是不小心犯了错,女婿出远门久久不回家难道就没有责任了吗?
心中有气的李氏,等杨明生风尘仆仆的归家,就以丈母娘的身份对着他训起话来。
“你明知道小云有身孕还要出去做生意,根本就不把她们母子放在心上。今人在娘家出了事,我这个当后娘的可是帮你担了罪责,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骂我苛待继女呢?”
听到噩耗的杨明生已经呆住,汹涌的泪水当即夺眶而出顺着脸颊而下,将他捂住脸的双手打湿。妻子甜美的笑容,温柔的话语仿佛还历历在目,可从此之后这些他都不会再拥有了。
在问清了妻子的墓地所在,杨明生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半个时辰后,悲伤欲绝的他来到了山坡上,并跪在了妻子的坟前。这里埋葬的大都是附近的村民,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隔壁村的马阿婆也正给自家的丈夫上坟。
杨明生这个货郎他也是认识的,看他哭的伤心就走了过来,先是安慰了一番,接着又神秘的低语道:
“杨小哥,你媳妇是在娘家出的事,后娘平时又对她不好。据说当时只有他们两人在家,你猜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缘故。”
杨明生擦了擦眼泪,说道人言可畏呀,马阿婆咱们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否则岳父一家的名声可就坏了,小宝长大了也不好说媳妇。
“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懂的,对着别人可不会乱说,是你媳妇这个坟墓太过奇怪,我担心她是受了冤屈,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才问的。”
听了这话后,杨明生这才仔细的打量起眼前的坟墓来。这一看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同之处,妻子的坟墓竟然比附近的坟墓大上一倍有余。
按照马阿婆的说法,这段时间他常常来给丈夫上坟,是亲自看到孙小云的坟墓是突然变大起来的,并不是岳父一家特意为之。
说到这,马阿婆又打量了杨明生的一番,见他脸上没有生气的表情才又继续说道:
“我老婆子平常最爱听戏文,有一个叫窦娥的姑娘,当初就是因为有天大的冤屈而引来的六月飞雪。为此看到你媳妇的坟墓变大后,这心也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杨小哥你可别见怪才好。”
老人家也是好心,杨明生自然是不会迁怒。如今他的心中乱糟糟的,又担心妻子万一真有什么心愿,自己还需得帮她完成才好。
又用衣袖擦了眼泪之后,杨明生对着马阿婆求助道,“您老人家见多识广,不如给我出个主意吧,我这一时之间什么办法也想不到”。马阿婆很理解他的感受,毕竟不久之前她也经历过。
“你既然信得过我老婆子,我就出面帮你把道士请来看一看。我家侄子最近正在要建房,今日恰好请太上虚观的青云道长回来看风水呢。”
赶早不如赶巧,下定决心的杨明生当即就扶起马阿婆,一起往不远处的村庄而去了。
他们进村的时候,青云道长已经忙完正坐在屋中喝茶。等双方见过礼,又听到坟墓的异样时,道长心中也起了好奇之心,当即就要去孙小云的墓地看一看。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座普普通通,上面还长着野草的坟墓。可青云道长却发现这坟墓根本没有死气,里面还有4个活人的气息流传出来。
坟墓已被人用阵法保护了起来,如此一来,里面的人就可以呼吸到外面的空气,坟墓能住活人也就不奇怪了。
他先前已了解孙小云的情况,看到坟墓后就已经猜测到了里面的情形,于是便面带微笑对着杨明生恭贺道:
“真是大吉大利呀,真没想到你家娘子还有这样的福分。你若想知道原因,等她出来后亲自询问吧。现在你先去村中找四把黑伞过来,到时候一切谜底自会揭晓的。”
听道长的意思,自已还能再见妻子一面?杨明生此刻也顾不了真假,撒着腿就往最近的村庄而去,花了两倍的价钱买了4把黑伞过来。
看到黑伞送过来后,道士当即拿出笔和符纸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只见上面写着:“你家丈夫已归,孙娘子赶快出来吧。”
写好字的符纸,在咒语的加持之下很快燃烧起来。等符纸全部烧完之后,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坟墓里的人仿佛听到了说话声似的。
接着咔嚓一声响过,孙小云的坟墓就分为了两半露出了一处地下空间来。杨明生听到地下传出了熟悉的叫声:“相公,先找几把黑伞过来吧,这久不见阳光突然上去,恐快眼睛会受不住。”
杨明生一听大喜,真的是娘子呀。当下抱着黑伞就急匆匆的走下墓地,道士和马阿婆则尾随其后。这坟墓下面空间有一间屋子大小,里面还摆着一张大床。孙小云坐在床边,床上却有三个胖乎乎的孩子正躺在那里睡觉。
看到杨明生她欢喜的迎了上来,拉着他的手来到床边,有些骄傲的说道:“相公快来看一看咱们的孩子,我一胎生了三个呢。”
“娘子真能干,我不在家真是苦了你了。”两夫妻亲亲热热的说着话,一时之间竟然忘记旁边还有人了。
马阿婆是个急性子,很快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说先把孩子抱回家去吧。这样的奇闻异事我老婆子还是第1次遇到,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听孙娘子给我解惑了。
孙小云一听当即羞红了脸,连忙过来给马阿婆和道长见礼。随后几人就趁着天阴把黑伞打开,护送着母子4个回家去。
等把孩子安置好,孙小云也来到堂上陪着客人叙话。马阿婆一看到她出来,连忙让她说说死而复生的缘由,“我老婆子可真的太好奇了,道长也一定如此吧。”
青云道长捻了捻胡须说,这件事情我心中有些猜测,不如让我先推测一番如何?几人哪有不同意的?当即便仔细的侧耳倾听起来。
根据青云道长的推算,孙小云当初是假死状态下被装入棺材的,之后没有人施救是必死无疑了。也是她命不该绝,刚被埋下不久城隍爷就从上空而过,这也是凡人常常说的仙缘。
坟墓里的人还活着,况且肚子中还有三个孩子,城隍爷哪里有不救的道理。
他算到孙小云夫妻命中必须有一场劫难,此时出去对腹中的孩子不利,当既便用法力把坟地改造了一番,让孙小云得以平安的生下孩子。
至于坟墓变大的缘故,应该是阵法感应到孩子的降生而扩展地下的空间所致。道长说到这里后顿了顿,拿起茶盏就要喝水。
马阿婆则趁机插了一句:“几个月不吃不喝人还能活命,想来城隍爷必是送了保命的东西。”
“若贫道猜测的不错,这东西应该是辟谷丹吧,凡人吃上一粒后整月都不会感到饿。”放下茶盏后青云道长接过话头说道。
孙小云点了点头,“道长猜得没有错,就是城隍爷救了咱们母子的性命,又交代我在墓中别急着出来,只等听到丈夫归家再打开阵法。”
根据城隍爷测算下的日子,丈夫果然那日去接她们母子回家了。孙小云的这一番死而复生,众人听后都觉得惊奇不已。在道长的指点下,孙小云和丈夫赶了里地奉上祭品,以感谢城隍爷的活命之恩。
杨明生和孙小云后面的生活过得很幸福,三个孩子的欢声笑语让家中变得热闹非常。夫妻两人也常常用这件事情来教导儿孙,做人要有善心,善意不论大小总是能够温暖人心的。